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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七公主私配凡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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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帝姬的祠堂塑有帝姬及三义子的像。方依土担心陈良王乾金五娘抵挡不住仙女们的诱惑,就把三个孩子打发回京城祠堂中修心养性、吐纳修真,顺便主管香火和感应之类的事,只留了翟娘在身边。

    自古以来,在朝见天子之前都有去礼部演礼的规矩,在没设礼部之前有鸿胪寺之类指导礼仪的地方。天庭上自然也有,季友和胡班给她讲了全套的天庭礼仪,熟悉了一下天庭上官封几等、爵分几品,自己又是几等几品。

    幸好她当年磕磕绊绊的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学会了凡间面君的繁文缛节,到了现在也只要悄悄记了一张官表,附加一份爵位等级,用红圈儿圈出自己所在的位置,知道那些人比自己地位高更尊贵就行了,只要对上不失礼对下多客气些,就不会出什么错。天庭上其实更宽裕些,除了对昊天上帝和瑶池金母在朝会上三拜九叩外,其余时间只要一拜足以,对公主和重臣上仙,只要不是管辖自己的上仙,和平辈见面一样稽首或抱拳、万福就可以了。

    至于天庭没官服这一点,方依土也不知道是好是不好。没官服,就不用记各等级的图案。穿衣服也不用注意颜色是逾越还是卑微了,但没官服也认不出某个穿着道袍的究竟是大罗金仙还是地仙。

    对女仙的要求是:举止端庄,哭笑不露齿,行不露足、不摇头,站不倚门,踱不过寸,坐不动膝,立不摇裙,目不斜视。不苟言笑,举止娴雅,内敛随和,喜怒不形于色。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实际上在陛下和娘娘面前这样就行。

    彻底了解了礼仪后,她就按照三公主的话,去见那位‘代行天庭权柄’的龙吉公主。

    方依土一身青衣,不施脂粉,凝然下拜,沉声道:“臣忠孝侯方依土,拜见龙吉公主。”

    龙吉公主端坐在龙书案后,手中正翻阅一卷文书,淡淡道:“免。”这位龙吉公主好相貌,有赞为证:

    青丝巧梳盘龙髻,髻中横别碧玉簪;簪旁金银二花盖,盖花中间是珐蓝。

    兰花下面元宝耳,耳中垂吊八宝环;环绣乌云满天滚,滚边内衬罗裙衫。

    衫内系的罗裙带,带串垂吊小金钱;钱儿摆动叮当响,响声好似弹三弦。

    弦如满月桃花面,面似芙蓉柳眉弯;弯眉下面杏子眼,眼内秋水把情含。

    含情再看玉柱鼻,鼻下樱桃似蜜甜;甜樱未露牙排玉,玉里艳色是天仙。

    方依土站起来,道:“臣请暂任张勃遂所在地的城隍。”她已经了解官爵等级,知道忠孝侯比城隍高了几十等。

    龙吉公主道:“按理,此事孤当应允。”她顿了顿,拿起另一只朱红色的笔,在长卷上勾了几个名字,面沉似水:“勃遂虽是凡人,却与孤有姐妹情谊,断不能坐视她由人欺辱。孤晓得方卿的本事,狠辣决绝用在旁人身上是正理,用在张勃遂身上,孤没法等闲视之。”所以,把你的计划取消了,别想逼迫伤害勃遂。

    方依土不卑不亢的说:“岂敢。臣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龙吉公主皱眉:“方卿此言何解?”

    方依土道:“娘娘所憎的,乃是张勃遂满腹怨怒。张勃遂所怨怒的,乃是娘娘不恤小儿女私情。昔年一为母,一为女,有天地之差,张勃遂自然无法理解慈母心扉。如今她亦有子,若是经历儿子私聘凡人一去不回的事,定会幡然悔悟,推己及人不再怨恨娘娘。臣所做的,就是将她儿子聘为姑爷,再不放回。”

    龙吉公主松了口气,神色缓和了几分:“这如何做得到?”

    “自古以来生死异路,不可相近。鬼神亦不可与凡人聚首,臣做城隍,聘她子为婿,母子自然异路。”

    龙吉公主道:“天规森严,神不可娶凡人,凡人亦不可娶神。此事不通。”

    “张勃遂也知道此事么?”

    龙吉公主露出几分好笑,道:“此规自有天庭起就有……所以勃遂才被贬为凡人。”

    “臣要做的,是只接魂魄为女婿,并非凡人也。”

    龙吉公主呀了一声,脸上显出笑容来道:“方卿果然聪慧,还要什么?”

    方依土道:“臣任城隍,须由眷属翟娘暂任夫人。还需一可爱女童,充作女儿。”

    龙吉公主道:“始珠,你随忠孝侯走一朝。”一十四五岁的少女出列,对龙吉公主叩首:“臣遵命。”又对方依土深深一拜,朱唇微启,吐气如兰:“始珠见过忠孝侯。”

    方依土躬身还礼:“仙子不必多礼。”上下打量这少女,真是千娇百媚粉雕玉琢的一位俏佳人。

    方依土道:“此事还有一条,至关重要。”

    “方卿但讲无妨。”

    “张勃遂被贬为凡人,确实是凡人么?毫无法术么?”

    “方卿放心,勃遂确实道法皆无,只是她还有许多鬼神的出入捕捉之法记在心中,这需待转世投胎方能洗去。”

    “既如此,那边是万事俱备。”

    龙吉公主勾勾点点,笔走龙蛇,写了一道封忠孝侯方依土为某地城隍的旨意。

    方依土再拜:“臣领旨。”随后就和始珠一同离开了。

    龙吉公主待她走后,还是心慌,叫来二公主道:“二妹,你紧盯勃遂的安慰,一刻也不可放松。”

    二公主惊诧道:“娘又要兴兵讨伐了么?上次倒是把七妹抓回来了,可她服毒自尽后还用了颗金丹才救活。”

    龙吉公主微微有些焦躁,道:“并非如此。娘把勃遂的事,教给忠孝侯了。”

    “谁啊?娘又封了谁?”

    龙吉公主道:“方依土,方帝姬,三妹总唠叨姓方的杀了多少人,姓方的暗杀了多少人,姓方的陷害了谁”

    二公主接话:“姓方的陷入危险又逃出危险了,姓方的把自己弄成乞丐给人算命去了,姓方的和谁义气相争大打出手了。原来就是那天的穷和尚,她可真够,像个男人的。三妹莫不是看上她了?”

    龙吉公主道:“那无所谓,天庭禁的是男女私情,旁的不管。二妹你想想,这方依土是个师出有名杀人如麻的人物。她能对勃遂客气么?”

    二公主道:“好姐姐,你怎么忘了,她也是个聪明人。别说她现在刚来天庭,立足不稳,万不敢得罪你的时候,就算她在天庭年深日久了,又怎么会不知道天庭上咱们姐妹七人同气连枝,勃遂有靠山呢。哪怕她为了在娘娘面前立功争宠,不择手段,那要对的也是董永,不是咱们那叫人愁叫人疼的勃遂妹妹。”

    龙吉公主拉住她的手,哀求道:“我没时间,你就辛苦几日,看顾好勃遂,算我求你。”

    在城隍庙内,此处香火尚佳,方依土到任后见过当地土地山神,就命整治小菜,备下好酒。

    方依土居中,翟娘、始珠围坐在左右。方依土倒了两杯酒,递给始珠一杯:“方某受命,不敢有违。只是此事需仰仗仙子,方某敬仙子。”

    始珠接过酒杯,目光扫过方依土高大的身形,听着她微哑而中性的声音,略有些羞涩的垂眸,细声细气道:“公主命始珠听从忠孝侯调遣,您若有吩咐,始珠定当从命。”

    方依土看了眼翟娘,微微一笑,沉声道:“张勃遂与董永之子董仲年方八岁,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若有仙子这样千姿百媚的少女让他瞧上一眼,此事成也。”

    始珠愕然:“就,只是如此?”

    方依土哈哈大笑:“对仙子来说只是如此而已,对某方止归而言,确是难比登天。以方某和夫人的姿容,呵呵,更何况董仲之母亦是国色天香,若无仙子再次,方某万万不能施行此计。方某先干为敬。”

    始珠还没喝酒,就已经红透双颊。勉强喝了半杯,就不得不放下酒杯,却已经醉了,陶陶然的说:“有酒无乐,不成宴席啊。我来跳舞吧~”

    方依土大笑:“翟娘弹得一手好琵琶,我也跳得好六幺,始珠妹妹擅跳什么舞?”

    始珠扑在她怀里,咯咯娇笑,放浪形骸:“妾也跳得好绿腰呢~”

    翟娘酸溜溜的看了她一眼,去抱镶玳瑁的琵琶。翟娘心说:你曾说若是男子,娶我为妻,一生不二。我对你情根深种,你却只把我当做好朋友……到如今你若不和女子相好便把,你若是弃了我另择美人,我翟烟儿也不是心慈手软善罢甘休的人。这位始珠仙子,未免太过美貌了……天仙为什么都那么美啊!我这蒲柳资质……

    方依土饮了两杯琼浆玉酿,脱衣起身,接下曲调接着跳绿腰舞。

    始珠歇了片刻,起来与她共舞。

    那真是:

    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

    华筵九秋暮,飞袂拂*。

    翩如兰苕翠,宛如游龙举。

    越艳罢前溪,吴姬停自苕。

    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

    低回莲破浪,凌乱雪廪风。

    堕珥时流盼,修裾欲朔空。

    唯秋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董仲在他那美艳无双的娘和老实肯干的爹联手管教下,一向是勤奋读书、下地干活、不问杂事的。

    可是村子里沸沸扬扬的宣扬开了,这样众口相传的事,他也不得不听了几句。

    “城隍庙内,总是出现一位仙女。”

    “城隍庙里的仙女实在是太美太美太美了,就是年纪小点,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好像对什么都很好奇。”

    “城隍庙里的仙女只让人看一眼啊!我守了三天都没看见第二眼!”

    “虽然那个女孩年纪小点,但实在是太美了!身上的香气也很香。”

    “如果我能娶到那样的媳妇,那真是祖上积德啊!”

    “那个女孩比董永他媳妇还美啊!”

    “嚯~!”

    “董仲~”一起读书的王安国勾勾手:“今晚上咱俩去城隍庙吧,我算了一下,一般都是在晚上出现。”

    董仲淡定锄地拔草:“子不语怪力乱神。”

    “那不是怪力乱神,那是大美人大美人啊!”王安国跺脚:“董叔那副呆样娶了那么漂亮的婶子,你也这么呆,去试试说不定可以弄回家当媳妇呢,我听说她和你年纪相仿。”

    董仲抬头,鄙视的看着他:“如果我要看美人,看我娘就够了。我这辈子不可能娶到比我娘更漂亮的娘子。”

    “哎你这话说的就不讲道理了,简直就是,嗯这个词儿不适用。”王安国拉着他的锄头:“好多人都说哪位城隍仙女比你娘漂亮呢,那是真仙女哟!算了算了,书呆子,和你说不通。要么你今晚上跟我去,要么我抢走你的锄头,今晚上你爹打你一顿。”

    董仲怒,退后几步,神色惊惶的说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王安国得意洋洋:“小子别想跟我动手,我大你五岁呢!”

    董仲出现在城隍庙里,方依土正在厨房等着翟娘炸蚕豆,蚕豆是山上的野蚕豆,她摘了一大捧。

    始珠敲了敲门,恭谨客气的说:“忠孝侯,董仲已经到了庙外。”她醉后虽然活泼了许多,但酒醒后却什么都不记得,方依土也不说,各自相安无事,平日里各自修炼互不干扰。

    方依土拉开门走了出来,猛的关上门,把翟娘和油烟一起关在厨房里:“烦劳仙子在董仲面前多显一会。”

    “遵命。”始珠轻轻一拜,变成那玉娃娃似的女童,飘然而去。

    月圆挂树梢,银光普照大地。

    王安国抓着董仲低声道:“她怎么还不出现?”

    董仲拿着本《尚书》对着月光眯着眼睛看,懒洋洋的说:“我爹在这儿少点了一点,嗯?急什么,陪你等着就行了。”

    不多时,一阵青烟飘过,顺着风来了一种如兰似麝的香气,一个七八岁摸样的女童轻轻露了一面,见有生人转身要走,却又忽然转了回来,站在雾中用扇着掩着脸,羞涩又迷人。看打扮,夏月间戴着银丝鬒髻,金镶紫瑛坠子,藕丝对襟衫,白纱挑线镶边裙,裙边露一对红鸳凤嘴尖尖翘翘小脚。

    王安国只顾着一阵猛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董仲平日里看惯了张勃遂的美艳,勉强定了定神,走上前深施一礼:“小生董仲,拜见仙子。”

    始珠微微一笑,欠身还礼,并不多言。只是一双黑珍珠似的眼睛,又亮又清澈,始终看着他。

    董仲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在始珠面前站着。若要看她的面容,唯恐唐突仙子,若要守礼不看,却又怎么能移开眼睛呢?

    片刻后,方依土换上城隍官服,附在泥像上,唤了一声:“我儿回来。”

    始珠应声消失。

    董仲和王安国遥望许久,才对视一眼,长叹一声。

    王安国非常郁闷的说:“如果我没拉着你一起来,或许我就能求她嫁给我。”

    “国色天香啊,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董仲喃喃道:“人神异路,不可相近。”

    王安国呸了他一口:“你凑那么近,还说什么不可相近。伪道学,我问你,要把她给你当媳妇,你要不要?”

    董仲斩钉截铁道:“要!不要我就是傻子!”

    王安国揍了他一拳:“那你说什么不可相近!混蛋,哎呦我怎么就没敢上前呢!”

    过了两个时辰,方依土穿着城隍的官服,抱着一匹绢两锭金子,去给张勃遂托梦:“我家的女儿容貌丑陋,希望可以侍奉良善君子。承蒙令公子不弃,愿意娶她为妻,择日我就来迎接他去成婚。一点薄礼,送与亲家。”

    张勃遂在梦中一急,立刻醒了过来,呆愣愣的坐在床上,一转眼看到床边上的绢和绢上两锭金子,忍不住大叫了一声。

    董永吓醒了,跳起来道:“娘子,怎么了!进贼了?咦?”

    张勃遂脸色苍白,目光悲戚:“城隍给我托梦,说要把女儿许配给董仲。”

    董永松了口气,下床去给娘子倒杯水压惊,笑道:“那是好事啊,城隍爷的女儿就是庙里偶然出现的可爱女童吧?那配咱们儿子,再合适不过了。”

    张勃遂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你糊涂啊!你难道不知道人鬼异路,不可相近的道理么!城隍要召仲儿当女婿,就得把仲儿的魂魄召去,仲儿就是死后成婚。我怎么能同意!”

    董永愣住,道:“那,娘子你说该怎么办?”

    张勃遂三下两下穿好衣裳,系着丝绦:“我去和城隍商量商量。”挽起袖子趴在地上从火炕的炕洞里摸索了几下,带着满手黑灰拿出一把宝剑,急匆匆的出屋而去。

    董永连忙披着衣服抓起锄头跟上。对于神异之事,娘子怎么说他就怎么干。

    始珠也急的拧手帕:“忠孝侯!自古以来仙凡不婚,违者重惩不怠。我修行多年好不容易成仙,您这是要害我前功尽弃啊!”

    方依土刚要开口,始珠又道:“无论如何,无论为了什么,这婚事始珠绝不同意。”

    方依土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沉声道:“张勃遂也不同意。方某绝不是要促成婚事,也万不敢触犯天条,始珠仙子尽管放心,此时我与龙吉公主商量过,仙子若是不放心,现在您可以回天庭去了。”

    始珠心下稍安,有些不好意思:“始珠一时急迫,冒犯忠孝侯,还请见谅。”

    方依土道:“仙子言重了,仙子恪守天规,爱惜自身,方某敬佩不已。”

    翟娘推开门,皱着眉道:“张勃遂剑指城隍像,大骂你暴虐无道呢,止归你快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