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小说网 > 奸有此道 > 第1章 抄家

第1章 抄家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千千小说网 www.qqtxs.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第一章抄家

    隆庆十七年二月,初晨方落过淫雨一场,春意甚浓。

    城西尚书府红绸高挂,却又有惨淡阴云聚拢于屋脊之上。余夫人匆忙嫁女悲难自抑,拉着女儿的手垂泪不断,“嫁过去就是孙家媳妇儿,往后也就逢年过节能见一见,娘这心里,真真割肉一般。你打小儿就皮,上房揭瓦下地趟河,到乡下让狗撵,回府里姊妹遭殃……”

    “娘——”新嫁娘藏在红艳艳的盖头下面,娇娇地唤一声母亲,这一下,尴尬面红倒冲开了出嫁的愁苦。

    迎亲的队伍就在门口等,总得有人来劝,余老爷发声,“行啦,有话回门时再说,赶紧的,别耽误了时辰。”像是唯恐她嫁不出去,恨不能一把提溜起来塞进孙家喜轿。

    余家三姑娘便只能由丫鬟扶着,向父母高堂做最后一拜。再起身,面前欢声笑语鼎盛,背后母亲长泣,“小月儿脾气大,万一孙家二郎惹了她,新房里动起手来怎办?昨儿她还说,如若孙二郎不庄重,她绝不忍气吞声,这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她晃了神,差点儿踢到门槛。

    莫名有了感慨——孙梦淮那人,好像是挺可怜的。

    尚书府外一扇朱红大门,仿佛一柄长刀,将城东斩成两方天地,一静一动,一喜一悲。

    街口,顾云山坐于马上,看着阴沉沉的天,有点儿犯困。怎奈随扈太多,这时候打呵欠伸懒腰到底不妥,只能忍,少不得要怪怨余政,做事太能挑日子,过完年就犯蠢,害的他连个躲懒的机会都没有。一大清早又要嫁女儿,满府人耷拉着脸,吊丧似的送亲。

    季平的马等得不耐烦,摇着脑袋跺了跺脚,柔顺的鬃毛在风中涤荡,兀自妖娆。顾云山斜它一眼,很是轻蔑,“这马怎么也一股子娘娘腔……”

    季平为难道:“云山兄,这马本就是母的。”

    顾云山再把视线挪到他身上,“你也娘得很。”

    季平无奈道:“云山兄,杂家本就是太监……”

    “噢,盯大门盯得久了,忘了……”

    季平被伤了自尊,决心下回绝不再跟顾云山一道出勤。

    好歹还有个明白人,锦衣卫都指挥使段宏今日亲自到场,他约莫三十六七年纪,身长面黑,正气凌然,“顾大人,还要等到何时?”

    季平在一旁帮腔,“云山兄,上了轿,余家姑娘可就成了孙家妇,到时候漏了这么个人,回头可不好交差。”

    顾云山扭了扭脖子,终于把腰背挺直、眼睛睁大,如此看来,倒也是位风清云朗君子,只不过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丁点屁事别来烦我”的豪壮气魄,总令人望而生畏。

    “余尚书有多能叨叨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恐怕这个时候才刚刚交代完,也罢,是时候干正事。”一夹马腹,伴着稀稀拉拉马蹄声,先一步慢悠悠走向府门。

    段宏挥手下令,集结在街口的三百锦衣卫即刻如潮水一般涌向府内,季平手捧圣谕立于堂前高声宣旨,“奉天承皇帝诏曰,礼部尚书余政身为礼部官员,执掌科考举,本应标榜士子,表率群臣,以身作则,垂范后世。孰料其于秋闱之中徇私舞弊,实为礼法败类,名教罪人。朕深恶其罪,依律当严惩不贷。然念其祖,其父,均乃三朝老臣,德高年劭,功勋卓著,朕不忍老臣悲痛,特从轻发落,着令罢职去爵,留大理寺候审。”

    厅堂里马吊倒牌似的哗啦啦跪了一片,一个个战战兢兢面如土色,只剩下一身鲜红嫁衣的余家三姑娘立在当下。

    这会儿顾云山反而是最后一个迈进余府,经过季平身边时,正巧这人扯着嗓子拖长了语调喊着“钦——赐——”,闹得他捂住耳朵,躲花炮似的躲到厅中,正巧就到了余家姑娘身边。

    段宏顶着一张万年不变的木头面具,宣布,“查抄余府。”

    满宅院的只剩下啼哭之声,余家所有男丁已然被锦衣卫拿下,女子通通被赶到厢房里看管起来,只剩下堂前新嫁娘——

    季平笑嘻嘻招呼顾云山,“云山兄,咱们厅里喝茶,这余宅杂家来得勤,他家中好茶不胜枚举,这会子正好沏一壶碧螺春,咱们慢慢聊。”

    顾云山点点头,甚是满意。揣着手走了两步,复又退回来,从新嫁娘的身后绕到身前。毫无预兆地,他猛然间掀开了她的盖头,明晃晃的光刺进她眼底,引出一阵不知今夕是何夕的眩晕。

    许久,她才隔着薄薄一层泪看清眼前人。

    他仿佛自画中来,眉宇之间如远山清风,临松涛阵阵。又有魏晋之风,翩然不羁。

    “会做菜?”

    她显然疑惑,一个字也听不明白。

    他看她,却不改神色,不咸不淡地吩咐说:“糖醋小排骨、红松桂鱼、翡翠虾斗、出骨母油八宝鸭、再要一个烫干丝,一壶绍兴黄。”

    她抽抽噎噎哭得满脸泪,朦胧中听见有人报菜名,就像是天桥底下说相声的伶俐人,却有一张不耐烦的脸,仿佛再多说一句就要发起火来把台下的观众都轰走。

    顾云山大概是看她可怜,才舍得再动一动嘴皮子,“做不好就把你扔进进教坊司。”

    “我……我要换身衣裳。”眼睛瞪圆了,怒气冲冲,嘴上却服了软。她知道他,鼎鼎大名的大理寺卿顾云山,严刑酷吏、阿谀小人莫不如是。

    顾云山皱眉看了看日头,“给你半个时辰。”

    她擦了擦眼泪,头上的凤冠一闪一闪地晃眼,转身就要走,又被顾云山叫回来,“你叫什么?”

    女儿家的闺名哪能随便让人知道,但他又皱眉,凶巴巴好吓人。“我……小字月浓。”

    “唔,月浓——”

    正是缄默时,等待紧张得令人萌生恐惧。突然间眼前闪现一道黑色的影,如同俯冲的鹰,刹那间已至眼前。少年怀抱长*剑,蹲在她与顾云山之间,笑得一脸灿烂,“哎呀,这个姐姐长得好俊,阿辰喜欢。”

    “这个姐姐会杀鸡。”顾云山在背后凉凉地刺上一句。

    阿辰的笑容即刻散去,瘪了瘪嘴,站起来说:“鸡是我们的好朋友,鸡的灵魂是有香气的。”

    月浓还在懵懂之中,闹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想到被锦衣卫看住的父亲,伤心得又哭了起来。

    阿辰手足无措,看看顾云山又再看看月浓,咕哝了几句,一句话也说不好。

    “许你少做一道八宝鸭。”顾云山说道,“不许把眼泪哭进饭菜里。”

    伴随着呜呜咽咽的哭泣声,月浓提着裙子一路小跑往后院厨房去了。谁都知道顾云山爱吃成名,如能讨好了他,虽难令父亲脱罪,但多少能少受些苦。

    顾辰望着月浓远去的背影,着急得跺脚,换来顾云山一句,“从哪儿学来的,这么娘。”

    顾辰哭丧着脸说:“大人,漂亮姐姐是要像鸡一样疼的,你怎么能把她气哭呢。”

    “女人嘛,哪个不是天天哭。倒是你,方才又跑哪儿去了?”

    顾辰指了指房顶,“看余老爷家嫁女儿。”

    “嫁成了吗?”

    “让七爷搅混了。”

    “哼——”一甩袖转头就走。

    两人进入正堂,季平与段宏已然入座,同饮一壶新茶。余家张罗了满屋子红绸,却依然抵挡不住滚滚而来的厄运。季平晃着脑袋感慨道:“这余家三姑娘生得可真是……也难怪晋王惦记,真真可惜了了…………”

    “你一个太监,镇日里盯着人家姑娘看,有意思吗?”顾云山不耐烦地坐下来,季平殷勤为他沏上一杯茶,窃窃地笑,“太监有太监的意思,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嘛。”

    “依我看,你的兰花指还是想找个男人。”

    “找谁?云山兄你啊?”

    “你收敛着点,当心阿辰把你埋鸡窝里。”

    语音落地,阿辰当真抬起头来向前一步,把季平吓得哆嗦,连忙赔笑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云山兄见了美人竟还如此不快?”

    顾云山抿一口热茶,整个人才稍微暖和些,继而将目光放远,喟然长叹道:“没睡饱啊……”

    天冷的时候,睡眠真是尤其重要,重要得几乎就要赶上糖醋小排骨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