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小说网 > 奸有此道 > 第16章 活埋(十四)

第16章 活埋(十四)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千千小说网 www.qqtxs.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第十六章活埋(十四)

    周恕此时终于慌慌张张跟出来,一件外袍也没来得及裹,径直奔向歪斜的马车,前后搜寻却没找到宝贝儿子,落下一连茫然,视线在月浓与顾云山之间来回逡巡,却不知究竟该找谁求救。

    眼见书童横尸当场,长子下落不明,周恕惊怒之下双膝跪地失声痛哭。

    “哭个屁!”顾云山不听得心烦,“赶紧交底,赶得及还能救你儿子一命。”

    周恕如梦初醒,跌跌撞撞爬起来,也顾不上何时何处,就在门前吹着冷风回忆旧事,“做生意要装大胆豁出去,与官府打交道则谨慎为上。这么些年除却银钱往来买卖资质,只有那么一件牵扯人命,却真真切切错不在我……”

    “老爷,老爷——”叫喊声由远及近,原来是跟着顾辰一并追出去的仆役满面惊惶地折回来,喘着气跑上前,“大少爷没了。”

    “什么?”

    “大少爷横在路上,奴才赶到之时,已经没气儿了。”

    轰然一阵哭闹,似潮水扑向绝壁。顾云山耳中长鸣不辨方向,向前迈一步,竟然歪歪斜斜往地上扑,好歹月浓手快,一把接住他,捏着肩膀晃两下,总算清醒。

    “太吵——”他甩了甩脑袋,企图把杂声赶出耳道,然而颓然无用,他攒着怒火,突然一声大吼,“吵死了!”

    静,听得见风过耳,针尖落地。

    他扶着月浓,慢慢往回走,口中呢喃着,“这混蛋借来天大个胆,居然敢当着我的面下手。”

    月浓不明所以,说话单凭本性,安慰他,“你别怕,我保护你呢。”

    他回望她,似笑非笑,“阿辰说得对,月浓呆呆呆呆头鹅。”

    月浓道:“我不饿,你才整天喊饿。”

    鸡同鸭讲,话题没能再进一步。

    稍顿,顾云山问周府仆役,“方才追出去的少年郎呢?”

    “没瞧见,风一样飞出去,小的根本没看清。”

    他眉心凝重,吩咐仆役,“去县衙通知萧主簿,点齐人马封城搜山。至于你……”他转向面容灰败的周恕,“老实呆着,一步也不许离,回头再仔细审你!”

    却叫月浓,“我去看看周大尸首,你留下来看着周恕,怕凶手再杀个回马枪。”

    “可是……”

    “没有可是。”

    “噢——”她没法子,只得应了,眼看他孤身一人走进阴沉沉夜空,转瞬之间已不见踪影。

    她从仆役手底下顺来一根长棍,百无聊赖地盯着周恕,等待他茫然无措的眼睛里落出一滴浑浊的泪。

    天边乌云攒着重雨,眼看就要负荷不起,狂雨将泄,夜风骤起。他缓步上前,借着纸灯笼微弱的光,瞧见牌楼大街上横躺一人,俯身细看才知,是周大少被一刀割喉,遍地鲜血。

    牌楼大街南北朝向,出城向北,周府向南。周大少死后头向北,脚向南,腋下衣料满是褶皱,咽喉一刀分两段,第一次下手不够深,即刻补上第二回,将筋骨都齐齐斩断。

    死者衣料上藏着刺鼻脂粉香,应是刚从花街柳巷里转出来,但这一路并不短,缘何他不曾早一步下手……

    忽而风来,沙土迷了他的眼。视野一片模糊,隐隐约约似有人来,脚步极轻,方向难辨。

    “是谁?”

    那人不答,风越发冷,夜空下他手腕翻转,雪亮刀锋闪过眼前,直直追命而来。

    顾云山向后翻滚,堪堪躲过这一剑,来人起势再追,他避无可避,眼看这一剑就要当胸而入,这一刻脑中空白,约莫只剩一个念头——这世上美人美食何其多,他竟只享用过美食一件,人生二十载冷落多少多情客,真真暴殄天物。

    欲坦坦荡荡赴黄泉,却最终没能如愿。兵器相接之声铿锵在耳前,他偷偷睁开一只眼,看少女一根木棍舞得虎虎生威。黑衣人的刀,快如闪电,她的小木棍却如疾风,数十招过去,黑衣人败绩已露,连退几步再看跌落在地的顾云山一眼,带着不忿转身登云而去。

    月浓懒得去追,抡圆了胳膊把木棍一甩,正巧砸在他脚后跟上,继而一片砖瓦落地哗啦啦响,他脚下一滑险些自屋顶掉落,但一眨眼,已消失在夜幕之后。

    静悄悄的牌楼大街只剩下月浓与顾云山,另多加一具尚未凉透的死尸。

    月浓捡起地上的纸灯笼走向顾云山,“顾大人,你怎么像颗球似的满地滚来滚去?”

    他心中落定拍了拍灰站起身来,看着她芳华正浓的脸孔,纳闷她究竟练了多少年功夫,方才与高手颤抖,竟还能面不红心不跳的与他玩笑,倒也对她生出些许敬佩之情,但很快在被称作“一颗球”后碎成齑粉。他接过灯笼,问说:“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看着周恕吗?”

    她理直气壮,“你这人记性怎么这样差,我不是才说过要保护你的嘛。周恕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管你。”

    她说话时两只乌溜溜的眼珠子透着人间鲜活气,并非未染俗尘的清透,应为红尘之下的赤诚,明亮得叫人无所遁形,亦无从掩藏。

    他慌了神,手心里沁出汗,莫名紧张。

    月浓好奇地观察他,蹙眉问:“大人,你是不是病了?怎么又脸红?耳根都要熟透,能做爆炒猪耳朵啦。”

    “闭嘴!”他气急,心肝脾肺肾通通搅成一团,钝痛。“老爷的事你少管。”

    “又凶……顾大人,你这样很像嬷嬷说的恶婆婆,成天就知道变着法子折磨人。”

    顾云山气呼呼往回走,头也不回地说:“我欺负谁?你吗?老爷我有病啊天天绞尽脑汁就为折腾你?你以为你是谁?”

    月浓轻跨两步,轻松跟上,双手背在身后,蹦蹦跳跳像只小兔,“大人,你是不是吓坏了?你放心,我下回一定早点儿出来,不让你滚那么多回。不过……在屋顶上看着也挺好玩儿的,看完了才知道,原来大人只敢在我面前抖威风啊……成日里欺负个姑娘家,传出去,羞不羞噢……”

    而他怒在心头口难开,朝堂之上舌战群儒的架势都跑个没影,他越是听,越是脸红耳热如大醉酩酊,他真是到了八辈子血霉才捡到余月浓这么个麻烦精。

    送走,必须送走。不然他夜夜高烧要折腾到几时?命都要丢。

    路上遇见周府仆役,担着门板把横尸街头的周大少抬回府内。

    远远已经听见哭声,似女人尖利的指甲划破寂静夜空。周府的女眷都醒了,老老少少都赶到前厅来,不论你真心假意,都得在这一刻哭得身心俱碎才算过关。

    周恕木然无心,如同被抽走了魂魄,已剩一具行尸而已。好歹被人拉着换上罩袍,不再是挂一件松垮内衣满街跑。

    顾云山却不管他是心如死灰还是悲痛欲绝,只冷冷道:“内堂说话。”上对下的口吻,颐指气使,不容半点推却。

    他的脸变得太快,一时一个模样,难以捉摸。

    周恕拖着残躯病体跟上,周夫人要劝,却让他抬手止住,恭恭敬敬跟着这位夜访神秘客转入内堂。连长子死后遗容都不曾见,万事要以青天大老爷的吩咐为先。

    内堂之中,顾云山扶椅落座,周恕却必须打起精神站直听审。

    顾云山抖开袍角,状似无心地开口道:“说吧,有何内情?凶手本就为杀你而来,再不说,你明日必死。”

    凶手如若要杀周大少,一路上花街柳巷七弯八拐有的是时候下手,全然不必等到周府门前再拔刀。除非他本就潜伏在周府,眼见顾云山献身,此夜之后周府必定设伏,便再无机会下手,不如先掳走了周大少以图后计。途中不料有顾辰半路杀出,凶手才不得不在路上割断周大少咽喉,其中一刀浅一刀深,应是情急之作,与他身手不符。

    周恕低头垂泪,苦口难言,“开山挖矿的,哪一个不沾血?更何况十年前那事,错本不在我。”

    “长话短说——”

    周恕道:“草民这辈子谨小慎微,银钱上计较些罢了,碰上人命官司,都是能避则避。这么些年,也就原山矿难那一回,死了人,一分钱没给,反判他诬告连坐。”

    顾云山轻笑,“这事听着倒像是孙淮那狗东西干得出来的。”

    话至此,院外顿生嘈杂,萧逸领人前来,恰遇上憋了一肚子火的顾辰,这一时电光火石,两人一路吵吵嚷嚷到内堂,把顾云山烦得低头揉眉心。月浓歪在椅上,喝着热茶,劝说:“再吵,人人都毒哑。”

    顾辰有满腹委屈,眼看就要哭出声,“月浓姐姐,你不能怎么对我……”

    “怎么不能?我可是个冷血杀人魔,人称江北血手京师魔头江湖第一毒师——”

    “够了没有?”顾云山不耐烦,嫌她啰嗦。

    “好嘛,那我不说了。你们吵吧,继续。”她摊手,表示置身事外。

    顾云山道:“跟丢了?”

    顾辰憋着嘴,点头,“太快了,快得我都跟不上。”

    顾云山抬手支着太阳穴,并不再提被凶手刺杀之事,再闭着眼问萧逸,疲累至极,“人都派出去了?”

    萧逸道:“蓟州府内借调八百驻军,整个连台县都成铁桶,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谁信?那人功夫极好,连阿辰都跟不住,更何况蓟州驻军,不过做做样子,吓吓人罢了。”

    萧逸试探道:“那该如何是好?”

    “等着吧,他总归还会回来的。”顾云山面容带笑,望向周恕,“你不还活着么?你活着就是最大的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