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小说网 > 兰陵风流 > 第十四章 少年立常志

第十四章 少年立常志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千千小说网 www.qqtxs.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萧存贵清晰的声音念着承和院处置的礼单:

    齐王贺礼之王右军《上穰帖》回礼太子;

    太子贺礼之钟太傅《宣元表》,并嵇野琴一张回礼齐王;

    ……

    安北都护贺礼之皮裘诸物分赠府中诸兄弟姊妹;

    安西都护贺礼之《泰西风物志》,赠顾长史;

    剑南道总管贺礼之《广陵曲》孤本,赠任先生;

    ……

    秦州刺史贺礼之佛物,孝太夫人;

    甘州刺史贺礼之龙涎香、蔷薇露,孝夫人;

    静南军统军、振武军统军、骁骑军统军贺礼之宝刀,分送二郎君、十四郎君、十九郎君;

    ……

    听萧存贵念着,萧昡唇边的笑意越来越盛,踱着步子道:“这么说来,除了药材之外,其余贺礼都分了出去?”

    “正是。”萧存贵喜滋滋道,“四郎君这分派,当真令人心服。头回理事,就做得面面俱到,让人挑不出刺来,不愧是阿郎(老爷)亲自教导出来的。”

    萧昡哈哈大笑,“你这老骨头,就会说好话。”心下却也得意。

    这派礼是桩细致活,不仅要晓得府中各人的性情喜好,还得不偏不倚,更要分出主次,谁该讨好,谁该笼络,谁该敲打,谁该示以亲近,这些都得在派礼中表露出来。若派得不对,不仅送出礼得不到好,还会招人记恨。

    而萧琮的处置甚合萧昡心意,甚至比他想象中做得更为妥贴周到,尤其是以太子齐王之礼互回堪称神来之笔。

    他拿过派礼单看了一遍,“这是四郎一人做的?”

    萧存贵低了下眉,如实回道:“商议时,郡君和……十七郎君也在。或许,可能,郡君给了些意见。”他保守的道。

    “什么或许、可能,你这老骨头,越来越油滑。”萧昡笑骂他一句。

    萧存贵躬身笑应:“是,阿郎慧眼如炬。”

    萧昡扬了下眉,“虽属外院之事,内院也不能无知。士家贤妇,于内理家,当为贤内助,于外往来,当为贤外助。”尤其世家大族的宗妇宗媳,出身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有智慧,有见识,有魄力——他对沈清猗的满意又增加了几分。

    “阿郎至理名言。”萧存贵躬身道。

    “你这老家伙。”萧昡笑瞪他一眼,将单子递回去,“就照上面的分派,以四郎主事的名义。”

    “喏。”萧存贵心领神会。

    这既是为四郎君树立威信,也是让受礼人知道承谁的情。

    国公已经在给世子铺路了。

    ***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九,因明日就是宗庙祭祀和除夕大家宴,沈清猗忙到很晚,酉时在盛华院陪着安平公主用了晚食,回到承和院天已黑了。

    亥初就寝,夫妻俩并卧榻上,都没有床事的意思。

    两人成亲已近一年,但夫妻之事的第一次却是在一个月之前,萧琮身子调理妥当之后。

    之后便临近年节,夫妻俩都成了忙人,晚上就寝时对床事的心思就没多少。

    萧琮是病体方愈不能纵欲,自己也有克制,或因多年寒毒影响,他的欲.求并不强烈。

    沈清猗的性子清冷,和萧琮仅有的那几次,身体虽算愉悦,但绝无临嫁前“借鉴”的房中术道本上所说的“蚀骨*”之感,不至于让她沉迷。就算是最欢潮的那一刹,她的心也保持了一分清醒。或许是因为沈府的处境养成的习惯,沈清猗心底始终是防备的,不习惯、也不愿意将自己完全交付给一个人,即使那人是她的丈夫。

    萧琮往外翻了下身。

    沈清猗觉察出他有心事,便也往外侧了身子,清冷的声音道:“四郎睡不着?”

    萧琮侧身面对着她,微叹口气,“明日祭祀、家宴,阿琰不能去。”

    沈清猗眉毛轻挑,“你给父亲说了?”

    太急了,她心道。

    “父亲不同意。”萧琮声音里有着难言的怅然,想起父亲冷峻的脸色,他心里就有些发堵。

    沈清猗脑中浮现出萧琰那双澄澄眼眸,清幽的声音平缓道:“慢慢来吧,时间还长。”

    “也是。”萧琮叹道,又无声笑了下,声音柔和,“安置吧,明儿还有得忙呢。”

    “嗯。”

    就此安寝,一宿无话。

    萧琰并不知晓兄嫂为了她而不安寝,这一晚,她睡得很好。

    次日就是除夕,她如往常般,卯初准时醒。

    她平卧床上,舌抵上腭,静念放空,开始导引行气。

    她练的是《太清内丹导引术》,并不是什么稀罕的功法,在大唐,《太清内丹导引术》、《上清内丹导引术》、《玉清内丹导引术》通称《三清导引术》,是最流行的道门基础功法,士家大族多作为养气之术修习,而修得真髓的便能练成内家暗劲,踏入武道,当然,真正的高手是少数。

    太清经上说,修习导引术持之以恒,可去体内浊气,行清气,柔韧筋骨,通脉轻身,内气通窍,聚元丹田,踏步如飞,摧石劈浪,排山倒海……

    萧琰三岁就学这部导引术,最初很怀疑经上说的胡吹大气,但教她导引术的奴仆商七踏在墙上嗖嗖就是一来回,一拳下去大青石碎成粉,萧琰眼睛直冒星星,当即决定要跟商七学好习导引术。

    商七开始教她吐纳,有坐卧吐纳,站桩吐纳,然后教她观想,学会吐纳、观想后就教她导引拳,说修习内功要动静相兼,只静坐冥想好比独腿行,得静而失动,练拳就是由动入静,专注于拳能尽快抛开杂念入静,活泛身体锻炼筋骨后,又能帮助天地元气更快导引入体。

    萧琰练了半个月就有了气感,感觉有温热的气从百会流入丹田。

    商七说找到气感就是吐纳入门了,接下来是练气入体,就是要将吸纳进来的天地元气留在体内,打开下丹田的窍穴蓄藏起来,即点窍入室。

    萧琰练了三个月,都没能入室,那些细小的气流从百会穴进来后,循环任督二脉一周天就散了,丹田一点都留不住,说明窍穴没开,这纳入的天地之气就是无法关闭的水流,流进又流出。

    萧琰有些沮丧。

    商七安慰她,说内丹导引术是“炼”不是“练”,本就是极难的,不同于外功只要勤练就有收获,内丹要看资质、心性、悟性,缺一不可,当初他花了一年半才入室成功。

    萧琰嘟囔:“一年半,你这是安慰我还是打击我?”

    但她心思纯粹,认定了就执拗,坚持不辍,就在三个月后的一天凌晨,打完一趟导引拳后,站桩吐纳,引气入体,感觉到那一丝丝的气流进入下丹田,竟沉了下去,就仿佛闭合的蚌壳打开了,她大喜下不由睁开眼睛,又蹦又跳。

    商七目瞪口呆,六个月点窍?他对绮娘呜呜说,受打击了,绮娘咯咯笑,挺起很傲然的胸很傲然的说,咱们小郎本就是资质绝佳的。

    萧琰因为进入点窍境大受鼓舞,更是用心勤练不懈怠。

    商七开始教她无限妙,这种妙是让人“空”,忘天忘地忘我,呼吸自动按着导引术的内气线路运行小周天,拉开拳路打导引拳,在意势导引下,阴阳相随,聚合为元。

    商七说要练到头脑里什么都不需要想,拳脚好象自己在动,这就是“相忘”境界,拳无拳,意无意,无意之中是真意。

    萧琰年纪尚幼,没有杂念,进入妙空很快。三个月后她打通了第二个窍穴下黄庭穴,一年之后打通了任督二脉上十五个最重要的窍穴,开则纳气,闭则聚元,这才算是真正打通了从百会到会阴的小周天,进入聚气境。

    商七这时教她导引术的高阶,名淬体拳,说淬体是要炼筋骨皮脏髓,内气若如江河,身体就是纳江河之器,器不固,则江河崩而泄,经脉若不宽,则内气如小溪汇不了江河,所以要成高手,必得练气兼淬体,而这淬体拳也不同于外家功夫以明劲健体,而是以内气淬体,是炼不是练。

    配合拳法,商七教她喊山诀,练拳喝声吐八音,练到入室,要如雷声沉闷响在耳内、心内、神内,商七说这是炼髓炼神,神不稳,则不可驭身心,达不到高境界的身、心、灵合一。

    这般修习内功和淬体到了七岁,商七开始教她基础刀招,劈刀,斩刀,刺刀,撩刀,共三十六式。

    萧琰两年都在练基础刀招,商七说天下刀招万变不离其宗,练好基础刀招最重要。

    但在九岁这年,萧琤攀墙入内,用他学的横刀招式打倒了萧琰。

    萧琰虽然不服输,心中却是难过的,陷入了自我怀疑中。

    商七说,萧氏的横刀战技是先外后内,先锻体练明劲,再辅以内气,而内气修炼好比集腋成裘,裘衣不成时,显不出功用,所以她会败给萧琤的精妙招式和修炼明劲的力量,但当她的内气聚元积累到了一定时期,就会喷薄而发,如大江大河,势不可挡。

    萧琰的难过和自我怀疑立时抛开了去,更加刻苦的修炼内力、淬体拳和刀招。

    十岁这年,她打通了手厥阴心包经和足少阴肾经上的基本窍穴,从聚气境进入到化元境,意味着内气修为积累凝炼到化精为元,这时的内气才可称为内家暗劲,萧琰叉腰大笑,得意的向母亲显摆,“阿母,我有内力了!”

    或许因为基础打得扎实,半年后她就从化元境初期进入到中期。

    除夕这日她醒后依旧在床上练静功导引术,卯正时分收功起床,穿了细葛短褐到前院练功,先打几遍淬体拳和喊山诀,再练几遍基础刀法,最后才练习她偷学的横刀战技,每日均如此,寒冬雨雪也不间断。

    辰初二刻,她收刀回屋。

    沐浴洗漱后,便去书房给母亲请安,这时已是辰正。

    因为配合萧琰习武,清宁院的朝食早就改在辰正时分。

    除夕这日的辰时正是兰陵萧氏在宗庙举行祭祀的时候,巳正才开家宴。今年因为萧琮的病愈,家宴的欢庆气氛必定更胜往年。

    和景苑外面的年节热闹相比,清宁院的除夕显得格外冷清,家宴也只有四张食案,和往常一样四个人。清宁院的主奴规矩不像外面那么森严,通常都是主仆四人共堂用食。

    四个人过一个年当然算不上热闹。

    商清却过得悠然。

    绮娘和商七也表现得很习惯。

    唯有萧琰,往年每到此时都郁愤不平,今年却容光灿然,很有外间一切不萦于心的模样,举起盛了鲜鱼汤的碗跽直身道:“无念以汤代酒,敬祝母亲平安康泰,福寿延年。”

    商清端起汤碗,淡墨色的眸子微微柔和,“祝无念心志坚毅,大道长顺。”

    绮娘和商七也一起举碗敬贺。

    萧琰笑语殷殷,神色欢悦,毫无往昔的失落不平之色。

    商清心下微有诧异,却只转了转腕上的沉水香珠串,没有过问。

    用罢朝食,萧琰陪母亲散步消食,然后练刀一时辰,沐浴更衣,练字一时辰,便到了昼食时分。

    用过昼食后,萧琰如往常每日般,陪母亲在景苑内散步消食。母子俩穿着大氅,沿着鹅卵石路往湖边走去。

    深冬时节湖水已结冰,冰面上靠近岸边的地方被人凿了个冰窟窿,约摸四尺方圆。

    商清想起食案上的鲜鱼汤,原以为是府内送入的,“无念凿的?”

    “嗯!”萧琰扬眉笑,又得意洋洋道,“《孝经》上说卧冰求鲤,真是愚蠢!妄想求上天怜悯这种不着调的事,还不如自己努力想出办法。”

    这世间要想成事,靠天,靠地,靠人,不如靠自己。

    她伸出右手握成拳头,掌心和指腹因为千万次的挥刀磨出了硬茧,又被绮娘的药汤泡薄软化,却更有一种韧性的坚实,就这么握着就能感觉到其中蕴藏的力量。

    “母亲,”她仰起脸,郑重道,“无念会努力!”

    为了您,我会很努力很努力。

    商清抬掌在她头上一拍,“少年常立志。”

    志多败,故常立志。

    萧琰纯净的眸子在淡薄的冬日下绽着光,声音如同她挑起的眉毛一样有着刀锋般的锐气,“母亲,我是立常志!”

    常志者,恒不移。